《世說新語》愛好比擬人物。如《品藻第九》:
明帝問謝鯤:“君自謂何如庾亮?”答曰:“端委廟堂,使百僚原則,臣不如亮;一丘一壑,自謂過之。”
此時,庾亮貴為晉明帝皇后的兄長,剛接替王導成為中書監,是后來明帝的顧命年夜臣,勢力自不成擋。而謝鯤,代表彼時的陳郡謝氏,方才渡江南來,在王敦幕府任職,間隔成為一流的貴族,還需數代人才的積聚。于是,或是謙遜、或是回避,謝鯤答道:假如比共享會議室擬執政廷之上的感化,我大要是比不了庾亮;可是,放情山川方面,我卻是勝過他。《品藻第九》中明帝以周顗比郗鑒、周顗比和嶠、周顗比庾亮等,大要答覆都是世俗之外,別有所得,但唯獨謝鯤這句話,被后人記下。《世說新語·巧藝第二十一》:
顧長康畫謝幼輿在巖石里。人問其所以,顧曰:“謝云:‘一丘一壑,自謂過之。’此子宜置丘壑中。”
顧愷之為謝鯤畫像時,便有興趣嘲嘲他這句“一丘一壑,舞蹈教室自謂過之”,于是把他畫在了石頭里。不想千年之后,1964年在南京市中華門外戚家山的五座殘墓里,出土一塊石質的墓志,上書“晉故豫章內史陳國陽夏謝鯤幼輿……”。
謝鯤墓志的出土激發了時任中國迷信院院長的郭沫若的追蹤關心,郭沫若以為:謝鯤及同時代無論中心仍是極辟遠處所的墓志,以及《平復帖》和南北朝寫經的字體,都有隸書筆意,而王羲之所作被譽為“全國第一行書”的《蘭亭序帖》并無這種特征。郭沫若又聯合《蘭亭序》的內在的小樹屋事務,斷言此文非王羲之的原作,《蘭亭序帖》更非王羲之的字跡。此論一出,不只是對千古傳播的東晉書法藝術的推翻,更是對書法史和文學史的嚴重改寫。中國今世文明史上著名的“蘭亭論辯”由此睜開。
假如說謝鯤因他的墓志“端委廟堂”,東晉另一位名流溫嶠,則因他的墓志出土而洗清一年夜謊言。溫嶠是東晉前中期政壇主要人物,史籍中記他博學屬文,風儀秀整,英穎顯名,更有和其舅氏劉琨在北抗胡,成為劉琨的使者南下勸進的經過的事況。南下前,劉琨對溫嶠說:“昔班彪識劉氏之回復,馬援知漢光之可輔。今晉祚雖衰,天命未改,吾欲建功河朔,使卿延譽江南,子其行乎?”將他比舞蹈場地作兩漢名臣班彪、馬援,可見劉琨對溫嶠的重視。達到建康之后,“王導、周顗、庾亮等皆愛嶠才,共享空間爭與之交”。此后在平定王敦之亂、蘇峻之亂中,溫嶠都功不成沒。但就是如許“虔誠著于圣世,勛義感于人神”(陶侃所撰喪表云)的溫嶠,《世說新語》里卻記了他一筆,見《假譎二十七》:
溫公喪婦,從姑劉氏家值亂團圓,唯有一女,甚有姿慧。姑以屬公覓婚。公密有自婚意,答云:“佳婿可貴,但如嶠比云何?”姑云:“喪敗之余,乞粗存活,便足慰吾余年,何敢希汝比?”卻后少日,公報姑云:“已覓得婚處,門地粗可,婿身名宦,盡不減嶠。”因下玉鏡臺一枚。姑年夜喜。既婚,交禮,女以手披紗扇,撫掌年夜笑曰:“我固疑是老奴,果如所卜。”
《世說》說溫嶠在喪婦之后,經由過程設局向本身的從姑娶來本身的表妹為妻。但是劉孝標注據《溫氏譜》所載溫嶠婚姻情形,以為此條虛謬。是以溫嶠究竟有沒有說謊娶一節,成為自《世說》成書以來很年夜的一個爭議。而在2001年南京北郊郭家山的溫嶠墓志出土之后,我們就可以明白地看到溫嶠歷任老婆的名字:高平李氏、瑯琊王氏、廬江何氏,并沒有呈現“劉氏”的名字。由此可以判斷,《世說新語》里記錄的這個故事純屬坊間風聞,墓志的出土證實劉孝標是對的的。
六朝人感歎人生無常,“逝世生亦年夜矣!”墓志恰如其跨越逝世生的“通行證”。墓志里的故事還有更多,從形制的演化到葬俗的成長,從生平的彌補抵家族的重現,更況且是在東晉南朝阿誰被后人嚮往的時期——瑯琊王氏、陳郡謝氏、太原溫氏這些貴族及其後輩們已經鮮活地保存在那時的都城建康,此刻的南京城中。墓志的安靜記錄下,是他們每小我奇特的人生——全國著名的良將賢臣,名門富家的通俗一人,終守閨閣的貴族蜜斯……這方石頭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證據。